我先前客居梅州只种草不养花，迁居中山后得偶然机缘，竟诚心诚意养起一株杜鹃花。

其时，三家村的H君刚从广州高等学府转职中山，他匆匆下海了，终日团团转地联系外商办实业。下海的实惠未见，先倒霉的是他家里那株杜鹃花。好端端的时节，花谢叶落，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在祈望着再度夕阳红。

诚然，花主人心地善良，他只是无遐料理而已。有一天喝完潮州功夫茶，Ｈ君带着几分内疚的语调恳求我救救花，将她带走。我望着那株枯萎的杜鹃花默默不作声。他猜透我重感情，又进言激将：枯木逢春，倒是一番诗情画意。怜悯、痛惜或什么的，我情不自禁地抚摸这纤弱的花枝，感触到她仍有几分体温，花心尚在，于是收留了她。

杜鹃花在我的身旁定居，我真诚的盼望她早日复活。为此，我引经据典，俨然以养花专家去小心护理。土块不干不湿，留有气隙；枝头既不暴晒，又保持能沐浴在阳光中新陈代谢，早发生机。诚心所至，她毅然活下来。当一片鹅黄兼点缀着汁绿的新芽露出枝头，我油然的开心。

奇妙的是她不仅活了，而且过了不久便朝气蓬勃地穿堂入室，大有枝不可挡之势。墨绿色的杜鹃花叶相互掩盖，而那嫩黄的新芽一天天在枝头独领风骚。当第一次杜鹃花开时，我却醉了。蓦地，我发现杜鹃花红艳艳的花瓣中那藤黄的花心是如此的秀雅，红里透黄，生气十足。

早上的阳光穿透地阳台铁栏杆，静悄悄地洒在这一簇簇、一团团的杜鹃花上，曙红色的花瓣染上一层金黄，在摇曳中更加迷人灿烂。每当晨风吹拂，芬芳之气循窗而入沁人心脾；炎夏之际，这方圆几平方米的杜鹃花世界，红花绿叶隐隐约约，遮天盖地之下，举杯对饮，倒亦一番情趣。

遗憾的是好花不常开。当杜鹃花火火红红的时候便意味着褪色，先是暗红、淡红；而当红润的脸色变为苍白时，花之韵便荡然无踪。有时眼看着花随风飘零，我真怨恨大自然过分薄情，而过后静心细想这花开花落的事情，倒也觉得合乎自然。花性如此，人情世故何尝不是这般。

出入门庭，我时常见到这株使我舒心悦目的杜鹃花。但光景不长，我又要搬家了。此时的杜鹃花入地三尺，根深蒂固。我再三吩嘱工友裁剪枝藤，保留主根。然而，粗心大意的工友却将杜鹃花连根斩除，当我知道时，可怜的杜鹃花已死于非命多时。花向何处？我不清楚，而心头感觉到的是一串串沉重的痛失。在伤感中我突发奇想，希望这杜鹃花再度新生。我从主根剪下一小段，将她安息在我新屋阳台的花槽中。不知又度过了多少个日夜，杜鹃花的老根奇迹般地又绽了了生命的萌芽。无疑，老杜鹃已经长眠，这只是生命形式的延续。好长时间，我沉醉在花缘情中不明悟，杜鹃花的生死别离究竟是悲还是欢？是花醉人醒还是花醒人醉？在冥冥天地中，也许可爱的往往令人可悲。我不知道杜鹃花是否也是这种感觉，但我真诚的相信：杜鹃花已化为一只美丽的杜鹃鸟，在漫山  红遍的时候，会长啼那生命不息的永恒乐章。

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 1995.5月写于中山